沉耀

《浮世绘》十四

十四

一张卷子摊开在陈川眼前。

“陈川，我们辛辛苦苦养你这么久，就最后这么几天了，别掉链子，算我求你了！”

他握起了2B铅笔。

“抓紧、抓紧，顶住压力，别放弃！咬咬牙，撑过去你就成功了！”

铅笔芯在空格上停下。

“你想想，我们给你报补习，花了多少钱，你自己也学得很辛苦，你现在放弃，你扪心自问，你舍得吗？”

他写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
“这事关你整个人生的发展！你想清楚了！别逼我们强迫你！我们也不想！”

第一题…第一题是…

“陈川，你怎么了？”

A...B...C...D...

“…陈川？陈川！陈川！”

赶在了闹钟响之前，陈川睁开了眼。冬日的清晨白茫茫的，光线似纱一样柔。他下床，一件件套起校服。出门前，没忘记看一眼日期。

今天是期中考。

在拥挤的换乘站里，周雅慧没能想到会偶遇王小丫。她先前只是匆匆一瞥，但那对麻花辫令她灵光一闪。周雅慧老远就冲那女生挥手，可女生的头在别人的肩膀处沉沉浮浮，像是在潜水换气。几分钟后，她们踏上了同一班通风不畅的地铁列车，周雅慧挤过手，一把拍住了那个套着羽绒服的背。对方好像受了什么刺激，回过头来的时候，眼睛瞪得圆圆的。

“嗨！王小丫，好久不见！”

“你…你好。”

偶遇小学同学，王小丫正散漫的心思立刻被揪了起来。她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偶遇，但偏偏就在她最没准备的时候，撞上了她最不想面对的场景。小学的毕业晚会，王小丫没有参加，可以说她根本是不告而别。听到她去了一所不怎么样的学校，对于这个从乡下出生的优等生，大部分人的心理不平衡也就抵消了，没有再去联络的必要。

但周雅慧不一样。王小丫觉得，周雅慧与那时根本就没变。她笑容依旧那么灿烂，束着活泼的马尾，姣好圆润的脸蛋没有一颗痘，对那些文学影视张口就来。

“唉？你没去看那部电影啊，我推荐你去看看，真的很有深意，能让人思考生活。我最近看了本书，是柴静的《看见》，也推荐给你。”

“恩…恩…”王小丫不好当面说，她没有读课外书的时间，“那个，你中考压力大吗？”

“你说什么？”地铁轰隆隆地咆哮着。

“…你们现在作业多吗？”

“其实习惯了也还好，”周雅慧顿了顿，“我虽然去了重点，但没没去之前想象的那么忙，我们忙都忙在社团活动上了。”

“你们有很多社团？”

“你们没有吗？”

“额，有吧，”王小丫说，“但我不是很清楚，好像只有几个，规模也不大。”

“恩，反正我参加了摄影社，那帮人…特别逗，我今天就是去找一个摄影场地，我们要办展览。”

“办...展览？”

“对啊，这是我们摄影社的常规项目，”周雅慧热情地掏出手机，点开一个群聊，翻给王小丫看。王小丫懵懵懂懂地认着那些零散的表情符号，才刚瞧出了头绪，手机就被顺手收了回去。

“看上去很有趣啊…”

“是吧！我现在就真的感觉，校园生活好充实…我过得挺好的。每天都有新事情，给我的小说提供新素材。”说到这里，王小丫眼前的人似乎在发光。

“你在写小说？”

“对呀，就小学时我写的那一个，我把它扩充，现在已经是个很大的世界了。现在我画画也是围绕着这个题材，希望我有生之年能写完。”

“关于什么的啊？”

“一个魔法和超高科技世界的结合，还有一帮年轻人拯救世界的故事。”

“你想象力真强...”

“可能是hp看多了吧。”

“hp？”

“哈利波特的缩写啊。”

“喔...”

“我们学校还有个哈利波特研究社，我现在也在那里摸摸鱼啥的，蛮有意思的，反正有很多机会，我想多尝试。”

“这样啊...”

见王小丫有点跟不上节奏，周雅慧便换了话题。“你最近过得怎样？”

“就那样。”

“就那样？”

“就...没什么，跟别人聊聊天，然后考试刷题呗。”

“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吗？”

“...想不到。挺累的。”

“我也挺累的...你有去哪旅游吗？”

“没有，你呢？”

“我今年寒假要去俄罗斯。”

“恩，真好。”

“你有时间多去走走呗，早点看看世界也挺好的。”

王小丫没头没脑地应着，有股旷野上的风在她心中刮过。她知道，对于S城的本地家庭来说，出国游玩都是家常便饭，大洋彼岸仿佛近在咫尺。但对王小丫来说，那就是咫尺天涯。

“其实最近我身边有个事，我不太能理解。”周雅慧说。

“啥事？”

“就在我朋友身上发生的...她说他爸妈居然要逼着她学理，而她自己居然想不清未来要选文还是选理，够奇葩吧？”

王小丫摸不着头脑，“这很正常吧，我爹...爸妈也希望我学理。”

“正常么？不都该自己考虑好吗？我身边很多同学都是这样的啊，”周雅慧一脸新奇，像见到了新物种，“那你自己想学什么？”

“我也不知道...你呢？”

“我觉得我不太适应高考的那种感觉，我高中应该会去国际部。”

“…你打算出国？”

“对，去英国学画画。其实就是想…把我之前构想的世界，像一个作品那样完整地发表出来。”

“现在考虑这些…会不会太早了？”

周雅慧明白了什么似的，“唉，可能是我爸妈对我管的比较宽。我身边的人也都…挺有想法的，很清楚自己要走什么路。怪不得我朋友对我说，周雅慧你爸妈真好，你爱穿什么穿什么，我光是从衣柜里挑件衣服，我妈就得罗里吧嗦半天。”

“恩...父母嘛，都这样。”

周雅慧愣了几秒，好像终于碰到个她谈不来的话题。两人面面相窥了一站路。接着，周雅慧要下车了，她这才记起来：“哎，我们加个微信吧！”

“…还是别了吧。”

“...啊，你不会还在纠结当时...偷东西的事吧？那个时候，毕竟我们都还小，那犯错...不就是难免的嘛！真的，你别太纠结过去了，谁小时候没犯过错？我们都长大了，没人会介意的。来，你扫我？”

“...不用了，我手机被我爸妈没收了。我会考没考好。”

地铁门应声而闭。

“卧槽，”刘晓晓放下鸡腿，“真有这样的人？”

王小丫抿着嘴点头，这是发生在她初三时的事了。由于对话的内容让她震慑不已，她被动记下了当时所有的细节。周雅慧那发自真心的生命力，让她对自己不见天日的敏感心思自惭形秽…

先前，三人小分队在期中考试的午餐中，聊到了文理分科的事。聊着聊着，王小丫就顺带把这件事也给说出来了。刘晓晓也显然受到了冲击，但还是把考试期间才有的鸡腿啃了个精光。

“无法理解，”他擦着嘴说，“怎么会有人觉得爸妈逼着选文理很稀奇？反正我爸当时跟我说，我要选文，他就断了我的生活费！其他免谈！”

“没什么无法理解，”陈川答道，“你们对这里的学校还是不太了解。跟那种…高考工厂不一样，我反正知道这里的名校都挺有人情味的。我原本打算直升的重点，算是那些好学校里管理最严的了，但也要比普通学校的生活丰富很多。”

“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，活人的嘴里能吐出：上学真好。真是有病！”刘晓晓说，“不过这么想还挺讽刺的，人家名校搞这么多先进的东西，我们这儿反倒不学学…”

“因为人家成绩好啊，”陈川说，“成绩已经很好了，那想干什么都行吧？要是先不把学习搞好，我们做什么都是错的。成绩是根本…至少在外人眼里看来。”

“我呸！学习不好的人就不看黄片啦？就不打游戏啦？就没有想放飞自我的青春啦？”

“话粗理不粗，但是谁会真的认可这点？”

“是啊…”王小丫叹了口气，“成绩好好像是应该的，可一旦有人成绩好，那不就有人成绩不好…好坏是相对的，是这么说吧？我们就是那些…垫脚的。哎，要是我们学校也有社团，我就可以免费学画画了。你们呢，你们想加入什么社团？”

“乐队吧乐队，我想当主唱。”

“有梦想。”

“爱好而已啦，川哥你呢？”

“…我好像没什么爱好。”

“不会吧！”刘晓晓碰他一拳，“我看你不是老请病假吗，就搞个生病委员会吧，你当社长。”

“这种社团能过审吗？”

“他们那个哈利波特都过审了，还怕你这个！”

三人断断续续笑了好一会。他们很久没有这么肆无忌惮地笑过了，毕竟在这所学校里，笑会引来很多的麻烦。但或许是知道这些妄想总不可能成真，没有画画社也没有乐队，更没有什么生病委员会，他们这才可以放肆大笑起来，笑自己的天真，与这个世界的愚钝。

“哎，”刘晓晓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女生，“我看杨洁已经蹲着看那书半天了！怎么搞的？”

“所以你刚刚一边跟我们聊，还一边监视你女神？”

“哎，她不是我女神！不不，她也是我女…这话怎么说呢！王小丫你真别想多了，我对她没那个意思，但我…”

“但你？”

“哎呀行了行了，我是不是说过，每个人都有不想提的伤心事？我尊重你们，你们也得尊重我呀！我是想说，她在看什么书啊？好像不是辅导书吧？看封面不像是全解啊。”

王小丫也背过身看一眼，“她不复习吗？”

“她平时年级第二，应该很有把握吧？”

“可这次是统考啊，难得我连题都看不懂，今天上午我基本上全是连蒙带猜。”

“我不也是！谁知道呢，我是猜不到好学生天天在想些什么。说不定她压力太大了，正放松一下。”

陈川盯了一会：“…人间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我看到了两个字，人间。”

“那是什么书啊？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“哎，没想到你眼睛挺好的嘛？”

“我近视了，带了隐形眼镜而已。”

“果然啊，”刘晓晓感慨，“我之前在初中看那个荣誉榜，上面那些考进好大学的学生，没一个不戴眼镜的，都是四眼仔，唉，好像让眼睛近视，到现在都成了必须的牺牲了。那些眼科专家说的好听，什么要多看看远方，防止视疲劳…我就问他们，要把你搁教室里搁一天，晚上在对着通宵也写不完的作业，你不近视，我就跟你姓！”

“但你没近视啊。”

“对啊！因为我放弃了当好学生，明智的选择。”刘晓得意地说，又叨起了他的人生经验：他说他有一认识的人，是卖眼镜的。这几年学生作业多，又有手机玩，赚的盆满钵盈。刘晓晓笔划，看吧，只要看对了局势，估对了未来的走向，一夜暴富不是不可能啊。

离下午的考试不到十分钟了，陈川和刘晓晓这才拖着脚往考场赶。今天天气阴，没什么太阳，但也不是很冷，他们午休就没回教室，在操场的假草上睡了一觉。醒来的时候，两人还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，刘晓晓说自己做了个梦，他和陈川变成了草原上的狼，把那些绵羊吓得四处逃窜。

“狼？怎么看，我们更像羊吧。”陈川说。

“为啥？年龄小，看起来太嫩了？”

“也不单是这个。我是觉得，我们不仅肉质肥美，精神上也很肥美。”

刘晓晓在寒风中打了个颤：“我们精神上哪里肥了？我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，咱两可是最差的那个考场的。”

“是啊，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，才肥啊。要是什么都知道，谁还愿意来当牧羊人呢？”

刘晓晓可不想细究这些荒唐的暗喻，他挑明了说，陈川，你这好像是第一次大考没缺席吧，怎么，你是不是要准备死灰复燃了，我可等着给你超常发挥鼓掌呢。他当然没把下文说完，要陈川真一夜变回好学生，有这么个朋友，刘晓晓自己都能活的更昂首挺胸。

“你没看见？”

“看见什么？”

“我交了白卷啊。”

“我靠！那你坐在那里写什么玩意啊！”

“我写诗呢。”

“傻逼！”

刘晓晓真的是给气懵了。算了，还是把陈川当一个单纯的傻子看，别抱太大希望就好。下午的考试，监考老师在台上忙着自拍，底下的学生就在传小纸条。最后一个考场收留的都是排名末尾的人，他们这里倒比第一考场团结多了，总能看到四十多人眉来眼去的默契配合，哪像第一考场剑拔弩张的肃杀气氛。说来，也就第一排的那年级前五互相争的头破血流，后面几排都只是大眼瞪小眼，装装样子，当个陪衬。

不过这次的统考难度不容小窥，尽管纸条传得火热，但那上面大多都是“正确答案在哪啊？”的问题。哪怕他们四十多人团结合作，也顶不过优等生一个人的脑子。郑成对这点特别满意，他终于不用看到谁因为抄对了答案而兴高采烈。不会的就是不会，所有人的无知和缺陷都会赤裸裸地暴露在字里行间。出成绩那天一定血流成河，能不被刷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强者，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孰轻孰重终于有了个分别。更重要的是，他的努力没有白费。有道超纲的数学大题，因为他“无意中”瞟到了，而能信心十足的写下解题步骤。他看着身边的杨洁，企图用若有所思来掩盖她的一无所知，心里不由得快意极了。

他前几天就通过父母知道，很多家长都在抱怨统考的事。为了拉开几千人的名次，难度一定会大大增加，就算超纲也找不到人说理去，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，说没考好是自己还不够努力。本来就已经负重累累的高中生，身上的石头还要再增加，旁人怎么看都不妥，但郑成觉得，这都是那些脑子不够聪明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。既然上面认成绩，他们就交成绩，其他的困难挫折，都是该自己想办法处理。高考的目的本来就是公平，无数人站在这天秤的中心，却抱怨鞋子不够合脚，不得不说，还真是有点忘恩负义。既然身在体制中，那就利用体制向上爬，而不是对着那些小缺陷叫苦不迭，幻想着哪天可以不通过任何考试就获取最优的资源。这种幻想，简直就等同哪个国家能靠放弃武器，来维护和平。事实上，维护和平的不会是没有武器，而是人人都有强大的武器。考试也是如此，不是你轻松我轻松，竞争压力就不存在了，而是得你我都全力以赴，才能做到心中坦然。大多好学生都是一闭眼，什么也不管，就奔着成绩去的。郑成觉得自己也注重成绩，但是是里头看的最清楚的那个。他在街头混过，知道拉帮结派是怎么回事，也知道没了成绩别人是怎样对他。经历过那样的生活，他对这一切的认知不再是“爸爸妈妈对你的期望”，而是，“为了生存必要的能力”。这能力与道德无关，只论强大与否。所以，哪怕他会考出与自己实力不相符的成绩，他也认为，不择手段本身就是能力的一部分。

交完最后一张考卷时，郑成又顺了一遍自己的“处世哲学”。确定没有漏洞之后，他满意地笑了起来。在别人看起来无缘无故，但他很清楚自己正在变得更强大。走出校门时，他健步如飞，寒冷的空气也像是在洗涤灵魂，把他从头到脚沐浴了个干净。

“杨洁，别走啊，给我们介绍介绍呗，你在哪里打工啊？是不是要陪酒啊？有人吃你豆腐么？”

喧嚷声打断了郑成的宁静，他皱了眉，看来是又有不怀好意的人缠上了杨洁。杨洁不知怎么，今天似乎变得有些顿感。就算别人跟她拉拉扯扯，她也像没感觉一样。

“喂，怎么不说话，该不会是学习学傻了吧！看那么多书，搞得自己连话都不会说啦？哑巴！啊？”

染发的黄毛此话一出，立马引起了四周的嘿嘿地邪笑。郑成在心里摇摇头，他过去的黑历史正活生生地重现。他懒得再看，转上了回家的路。

最后一次考试铃救火似的打响，末尾考场的学生像暴动那样发狂起来，似乎这间教室是毒气室，他们逮着个缝就往外溜。老师也见怪不怪，一边刷手机一边收卷子。刘晓晓和陈川一出门，就见到了王小丫。王小丫说她实在撑不住了，看题要看吐了，就先交卷出来等他们了。

“你感觉这次能拿多少？”

“最好及格，最烂…要看我运气。该不至于一道题都蒙不准吧…”

“陈川你呢？”

“别提了，这位爷全是白卷，零分。看他名次，就能知道我们市里所有的高二学生人数。”

“…但我写了首诗啊。”陈川默默地说。

没想到，一出校门，门口会那么热闹。几男几女大致围了个圈，像是在布魔法阵。只不过，没召唤出神兽，中心只有一个普通的人类女性。

“…麻烦让开。”杨洁说。

“你他妈都没回我话呢！我让什么啊让！”

“我不想回答。”

“小婊子，你拽什么啊！”一个女生推了杨洁一把，身上是改成三七分的校服，“我知道你没男朋友！谁能罩着你啊？我说，告诉我你在哪打工，然后，请我们去那喝酒，明白？”

“我可以告诉你们，但是你们喝完得付钱。”

“妈的，看你长得漂亮，才跟你废话，不懂事是不是？”

有人卷起书就准备往杨洁头上抄，那圈人渐渐像中心缩小，王小丫正愣在原地无法动弹，就看见刘晓晓一个箭步冲了过去。陈川立马跟了上去，她也跟上了陈川。

笔者知道，由于市面上有过多夸张的斗殴描写，笔者已经很难还原真实的暴力是怎样的了。但，笔者可以简明地指出，这个结局并不令人期待：这四个人倒头来都很惨。他们没有一个人是会打架的，在常年与混混有染的小霸王里根本不是对手。几乎全程，他们都在逃。逃的也不算顺利，身上的伤大多不是被揍的，而是逃的时候，磕磕碰碰出来的。其中最惨的，莫过于刘晓晓，他原本想上去挥几拳头，结果被打的牙齿松了一颗。还是陈川拉着他跑，他才护住了他的鼻子。边跑，他还边破口大骂，要好好给这群王八羔子一点教训，陈川很快替他补充：改天教训。另一边，不惹眼的王小丫趁机抓着杨洁跑远，结果杨洁跑的比她还快。那帮找麻烦的人也不是闲着的，叫了几个哥，飞速地结队，像鬣狗一样追捕他们，闹的整条回家路上的学生都盯着这些人看。明明跑远了，又从远方跑回来。如果不靠图画，笔者实在很难复述清楚他们跑了怎样的路线，只能略微带过：翻护栏、偷自行车、在车道上逆行，钻回学校，又从学校逃出来…如此交汇分合之后，刘晓晓不知怎么被杨洁拉着跑了。等他反应过来，两人已经甩了后面有段距离，跑到一块不知名的野草丛中，草及膝盖高。

刘晓晓一屁股坐下，正喘着气休息着。一看，杨洁拉着他的手腕还没放，顿时呆了半晌。杨洁拍拍他的脸，比了个“嘘”，就四周观察情况去了。她放下了自己一直捧着的书，这回，刘晓晓看见了书名，《人间失格》。

四下荒草萋萋，十分幽静。

杨洁蹲下来，说，我们再等一会出去，那些人很难缠。刘晓晓除了点头之外，什么也说不出来。这真的是那个杨洁，她在跟自己说话？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，理性跟不上生活前进的脚步。

等刘晓晓不再像斗牛犬那样喘气的时候，天已经快黑了。这些天一直都没什么感情的苍穹，突然热了脸颊，火红的要滴血。

“那个，杨洁啊…”

“嗯？”

候鸟掠过，夕阳燃烧。

“你好，我…我是刘晓晓。跟你…同一个小学。”

“噢，是你啊，王小丫跟我说过。”

“其实，我早就想跟你说…我…”

风卷云舒，空气微潮。

“看来你也…我明白了。”杨洁点点头。

“你明白？”

“对啊，我怎么能不明白？我就是太明白了。”

“啊？那…你都知道？我的意思？”

“我知道啊，可惜我不能回应你的感情。”

刘晓晓刚要辩解，结果远方响起了闷雷。他眺望了一眼，又回过头来：“我不是…”

“不好意思啊，”杨洁说，“我大概喜欢女生。”

待续